古老的青石板,酿着岁月的色调,街头巷尾的小雨,时而绵缠,时而淅沥。记忆中的我,手里捏着五毛钱的纸币,痴痴等候。
“哎呀”、“吱呀”‘这是木推车碾过石板的特有的声音,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才出了家门,于是一瞬间,鸟儿也都在欢笑。
站在木推车前的,是一个捏糖的手艺人,“糖大叔”人们都这么叫他,因为他的“作品”最活,最有味儿,他的糖,永远是放得最多的。
于是,孩子们把他围了起来,有钱的是来买糖人的,没钱的,则是痴痴地站着,眼巴巴地看那神乎其神的技艺。小转盘转起来了,箭火在各个动物间徘徊,“龙”、“龙”,我们大声嚷着,就怕别人听不到似的,拥有糖做的龙,是所有孩子的梦想。
箭头一停,那指的,可不就是龙嘛,于是纷乱的笑声又起来了,却又马上安静了下来,因为“糖大叔”要做“龙”了。
只见他的手一扬,手上便鬼使神差地多了只满是糖稀的铁勺,就是那么轻轻一下,由上而下的,糖稀就均匀地铺在了铁板上,孩子们的叫好声还不曾停,便见他手执一柄铁匙,在铺好的糖稀间刻画游走,多余的糖被一下排开,龙头、龙身、龙尾便见了个大概。然后是刻鳞,小匙一捥一推,便点出了龙鳞的光泽,只是几下,龙鳞片片,竟这般栩栩如生。一根小竹签应声而来,勾出了龙爪、龙须、龙角,随后便嵌在了上面。孩子们还没有回过神来,一点红糖落下,正是点睛之处。“糖大叔”看着这糖龙,就像是一位父亲爱怜地看着他的孩子然后微微一笑,把糖龙给了刚才那个孩子。
孩子们可不管这些,他们可高兴了,看着糖龙,就像是望着宝贝。他也似乎很开心的样子,还安慰一个孩子“没事,叔叔给你做个最大的公鸡。”那晚,在梦里,我见到了那巨大的糖龙……
多年后,青石板依旧陈朴,只是,糖人我再也不曾见到,那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,令我们激动不已的老手艺,难道真已逝去了吗?
如逝去的文化,只是青石板的笑声,会告诉我,曾经,有过这么一门手艺。
老家多年前就盖起了小洋楼,宽敞明亮,装修考究。村里人都说爷爷奶奶福气好,二老也是笑的合不拢嘴。
小楼的角落里有一处极不协调:泛着红光的木料,雕刻着精美的图案,有花卉、龙凤,还有四个飘逸的大字“龙凤呈祥”,古色古香,在这现代气息十足的居室里格外扎眼。
奶奶说,这叫火柜,是她当年的嫁妆,搬家不舍得丢掉,就搬进了新居,放在这角落里。
火柜是一个中空的大箱子,在里面放上燃烧的木炭,独特的通风结构设计就能让木炭一直燃烧下去。
这有些类似北方的“炕”,人往上面一坐,一股暖意贯注全身,阴冷的冬天也就不那么难熬了。
奶奶很爱这个火柜,整天擦了又扫,扫了又擦的。奶奶说,这还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。岁月的六十没让它变得残破不堪,而是给它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,让人一看就觉得暖融融的。每到冬天,奶奶都会放进红红的木炭,坐上火柜,闭上眼,喃喃地似乎在说些什么,像在回忆那些往事似的。这时的屋里,总是弥漫的木炭特有的味道,很香,很舒服。
我问奶奶,这火柜是家家都有的么?奶或许,以前,女儿出嫁都是要火柜做嫁妆的,现在的村里大概没几个火柜在了吧。
去拜访村头李爷爷家时偶尔提到火柜,爷爷一听就笑了起来。爷爷今年八十多了,以前是个木匠。“呵呵……当年我还做过火柜咧。做这东西可讲究,要上好的木料,打成型后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,太厚了热气出不来,太薄了又不结实,力度要刚刚好。雕花可是一定要吉祥,盖子那里连接的地方一定要拿黄铜做,取‘永结同心’的意思嘛。最难的是通风口,不能凿透了,木炭在里面能不能烧起来可全靠它了呀……”
老人津津有味的说着,眼里透出兴奋的神采。老人口中,火柜当年还是个稀罕物件,有钱人家的小姐才能有它作陪嫁。现在村里一些老人家里还有火柜,可年轻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。人们都出去打工了,现在家具又都是现成买来的,没人愿意来学木工活。“我这手艺啊……也不知道去交教给谁……”
老人说的入神,带我去里屋。屋里有木家具、木雕塑,各式各样的小玩意。角落里,静静站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火柜,红的发黑,黑的发亮,散发着木炭特有的香味。老人说,多年前就不用它了,现在好多人家都用空调了,可我就是舍不得它。这是个好东西啊……
回到家里,我看着角落的火柜出神。或许很多年后,它还是会这样静静站着,是不过可能是在某个博物馆里了。人们会惊叹它的精美,用华丽的词眼赞美它。可他们哪会知道,这是老人们心灵的小院,冬天的暖阳啊!
奶奶已然常常去看她的老伙伴。她会说,你们知道什么,这空调哪里比得上它呀!可空调日益普及的今天,我们还能去哪里觅这古色古香,逸着木炭香味的暖阳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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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不去的旧时光